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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年已经走向尾声

  在那个大厅里,我感到自己非常渺小。我朝她走去。一幅画像中的留着山羊胡子、手持《圣经》的男人仿佛一直注视着我。虽然我早就背下来了,可我还是看了看手中已经揉烂的纸片。为了顺利完成这次会面,我已经想了很多。

  “您认识韦斯顿博士吗?”我的声音尖细。

  她略显意外,但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跟她有约吗?”

  “是的。”我说。她明白我在说什么,这让我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了。

  “你一定是金伯利·张吧?”

  我点了点头,把我已经填好的一大摞申请表递给她。

  她朝我身后望了望:“你母亲在停车吗?”

  我低下头。“没有,”我说道,“她今天生病了。”

  “那是别人送你过来的?”

  我早该预料到这个问题并想好答案。各种谎言在我脑海中闪过:有人送我过来,但他们在车里等我;有人送我过来,但他们先走了。

  她打断了我的思绪:“你自己来的?”

  我的脑子突然不转了:“是的。”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对我笑了:“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你先坐一下,我去通知韦斯顿博士你已经到了。”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位身材壮硕、年纪较长的女士。她身穿一套米色西装,长着一张斗牛犬脸,鼻子尖尖的,下巴垂了下来,两只明亮的眼睛靠得有些近。

  这位年长的女士在我面前停下来。“你好,我是韦斯顿博士。”她说。

  “您好。”我庆幸自己已经在跟埃弗里太太的会面中演练过了。我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犹豫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苍白柔软,只是几枚亮闪闪的方戒指有些硌手。

  我坐在韦斯顿太太的办公室。她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桌上有一本黄色便笺簿,上面放着一块银色的秒表,我的表格也摆在她桌子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对我笑了笑。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放松下来,可实际上这让我更紧张了。

  “我们通常使用的是书面形式,但我得知你的情况有些特殊。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好吗?你尽量回答,如果不知道答案就告诉我。”

  我预想了一些问题:你母亲在哪儿?她今天为什么没有带你过来?复活节的时候人们会穿什么样的服装?你吃饭的时候应该用哪只手拿刀?我紧紧握住椅子扶手。

  “请你从1 数到40,但要三个三个地数,我会给你计时。就像这样:1,4,7……”

  我眨了眨眼,这个我会:“10,13,16……”

  “很好。现在我问你,一个男孩十六岁,他姐姐的年龄是他的两倍,那么当

  他二十四岁时他姐姐多大?”

  她问了大约一个小时。在我跟别人的所有对话中,这次算得上是最奇怪的一次,但我很喜欢。我当然明白这是一次考试,所有这类谈话都是考试,但至少这次我能清楚地知道考试规则。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我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当我听不懂某个单词时,她就为我解释。只有很少的几次,我答不出,她就跳过这个问题接着问我别的。终于,她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

  “你表现得非常好,我都忘了你年纪有多小了。听着,你先参观一下校园,然后咱们再谈谈,好吗?”

  我点点头,之前那位女士走进来,带我四处参观。我从没想到纽约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那位女士为我指了指网球场和足球场,那口气好像表明在学校里能用上它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四周都是正在抽嫩芽的绿树。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树。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这里有多么空旷。妈妈和我住的公寓附近那片空地、我们学校里用围栏围起来的柏油路,甚至安妮特家精致小巧的后院都不能与这里相提并论。别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这个地方不一般。

  我们回到韦斯顿博士的办公室时,她正在打电话。她向我道歉,挂掉电话,然后伸手示意我坐下。

  “你觉得学校怎么样?”她问。

  我想了想。“很安静。”

  “当然很安静了,”她看上去有点儿恼,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不然我们的学生怎么能取得这么优秀的成绩?你听说我们获得的那些奖项了吗?”

  我说自己听说了——虽然我不记得那位年轻的女士讲过,我不想给她找麻烦。

  “哈里森是全国最好的大学预科学校之一,我们的教学设施可以跟圣保罗这样的学校媲美,而且我们这里还不需要住宿。我们实际上是一所不用寄宿的寄宿学校。”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单词,比我们之前谈话时我听到的所有生词加起来还多。我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像一名戏剧演员一样在背诵烂熟于心的台词,而我应该点头微笑表示认可。我确实也是这样做的。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我一听到她前面那几句关于学校的描述,就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亲眼见到校园后,我已经可以想象在这里学习要花多少钱。我本以为只会看到一栋混凝土建筑,就跟我现在上学的地方一样。我是多么天真,居然认为这样的学校可以为我免去学费。

  “金伯利?”

  我抬起头,看见她正挥舞着右手,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她继续说道:“别担心,我们确实有一个资助方案,只不过你现在申请已经晚于规定的申请时间,但我敢肯定我们可以为你破例。我们最多可以减免50% 的学费。”

  我吞了吞口水。“谢谢。”

  我不清楚要自付的这50% 是多少钱,但我知道我们肯定付不起。当没有可能性的时候,我反而更希望自己能留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帮助妈妈和我逃离工厂,逃离那个公寓。我发现我迫切地渴望得到这个机会。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金伯利,我只有知道了才能帮你。”

  我感到自己脸颊发烫。“对不起。”我只说了这一句。

  “我们甚至可以减免75% 的学费,但我不能保证申请得到。”

  “好的,谢谢您。对不起,您忙吧。”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差点儿撞翻椅子。我浪费了她的时间,还让我们两人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我。“不,请等一下。我再找你母亲谈一谈,在此之前先不要做任何决定,好吗?我们一定能想出一些……”

  “我们没电话。”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尖热辣辣的。

  她放下了手。“好吧,或许我们可以约见一次。”

  “我妈妈在工作,而且她不会说英文。”

  在一阵令我非常尴尬的沉默之后,她说:“我明白了。”

  她把文件放在一旁,把我送到了门口。“谢谢你抽时间来我们学校。”

  学年已经走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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