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容回避的话题：如何让孩子远离性侵？

本版插图：勾 特

　　家庭、小区、学校、培训机构……上期晶报“非常话题”说到，性侵害未成年人的魔手隐藏在暗地且无处不在，作案手段也层出不穷。我们该如何保护孩子的安全，让他们远离性侵的魔手？这是一个城市不容回避的沉重话题。

　　在深圳，有一群人正在努力使未成年人远离性侵害，同时默默抚平受害未成年人的伤口。在中国大陆最早开展性侵预防与遭遇者援助的“春风计划”公益项目重要发起人之一隋双戈，就是其中的一个关键的领军人物。

　　“无法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痛”

　　晶报：作为一名心理创伤治疗督导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未成年人遭受性侵害的问题的？

　　隋双戈：我最早接触的未成年人性侵后心理干预的案例之一，就是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初二年级的学生阿萍(化名)求救案。

　　“我还小，我还要读书、学习，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怎么能忍受给我造成了那么大伤害的人逍遥法外，并反过来向我的乡亲们说是我这个被害的学生在诬告他这个禽兽老师？我不能忍受，现在又无能为力！’

　　当时，阿萍在网上发出求救信，称她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养家，留下她和妹妹、爷爷、奶奶在家一起生活。从2006年10月20起，她就被班主任陶某以各种欺骗和要挟多次的进行奸污，甚至被胁迫叫去陪睡。

　　阿萍十分害怕，不敢和任何人讲。直到2007年6月20日，阿萍的亲戚放假来玩时，无意中发现了阿萍的记事本，才知道这件事，并马上告知家人又鼓励她向学校和有关部门反映报案。

　　当春风网志愿者见到了受害女生阿萍及家人时，阿萍一直深埋着头，缄默不语，偶尔抬头看一眼，也是一脸的茫然。他们完全不能想像这个14岁的女孩，内心曾经历了怎样的痛？

　　这深深触动了隋双戈，也使他开始思考，如何让这些未成年人远离性侵害？

　　“每个孩子都有遭性侵的风险”

　　晶报：根据深圳检察机关提供的案例和数据，深圳的未成年人性侵案发生在学校、培训机构、小区甚至家庭，作案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隋双戈：2015年3月发布的《2014年儿童防性侵教育及性侵儿童案件统计报告》显示：2014年性侵儿童的恶性案件每天曝光1.38起，性侵案件受害者最大群体为7岁到14岁的小学生，男童占一定比例；留守儿童、流动儿童群体“最受伤”；自我保护教育及基础生理教育存在空白。

　　遭遇性侵对孩子和家庭的影响是巨大的，孩子一辈子都难以摆脱阴影，影响对自已、对他人和对世界的看法，不仅破坏了安全、信任，还会导致遇到更多负面事件、违法犯罪。

　　无论是男孩女孩，性侵害对其身体尤其是心理的伤害，几乎伴随一生。但性安全教育的缺失，也让他们遭遇侵害时不知如何应对。如果他们曾经上过一堂防性侵课，如果他们的父母曾经接触过相关知识，如果他们的老师曾接受过相关培训，这一切，或许就会不一样。

　　早在2005年，我就自费发起公益项目“春风计划”，创办春风网(“中国性侵害预防网”)，现发展为“心理创伤援助公益平台”。

　　十年来，“春风计划”汇集了数十名博士、硕士及数百名专业爱心人士，为2000多人次提供了直接的心理、法律等援助，公益讲座、培训过万人次，通过“春风网”等间接受益者过百万。

　　如何让孩子远离性侵害困扰？这就是我们“春风计划”的重要使命之一。多年来，在为性侵遭遇者及其家庭进行援助的实践中，我和我的团队将很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儿童(包括留守儿童)的性侵问题上。

　　性侵阴影是一生的“定时炸弹”

　　晶报：性侵未成年人案件中，虽然色魔受到了法律的惩处，但遭受性侵后的孩子却极少能接受专业的心理干预。性侵害给孩子带来的伤痕有多深？我们该如何帮助他们？

　　隋双戈：今年还没过完，我就已经接触了几十例遭遇性侵的少年儿童个案，年龄最小的只有几个月，地域从城市到乡村，从沿海到内陆都有。常见的情况是孩子承受很大的隐性压力，家长承受着更多的内外压力，都会出现各种心理、生理、行为反应。

　　与地震、事故、人际冲突等事件引发的心理创伤相比，性侵创伤的影响最为严重和深远。儿童遭遇性侵，影响一生，并持续影响她(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平时会表现在情绪、行为、为人处事态度等方方面面的变化，且有可能在受害数月，甚至几年、十几年后才因某事的触动而爆发，连当事人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接触的一个案例中，年近30岁的晓玲(化名)，与谈了两年的男友同在深圳工作。每当男友有亲昵的举动时，晓玲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严重时浑身僵硬、肚子痛，内心莫名地恐惧。当她向我求助时，我请她先梳理最近一次亲密举动时出现的“异常感受”，然后回溯她既往生命历程中的类似状态，一个被她压抑得几乎“遗忘”的情境蓦然呈现——十来岁时她在老家被表哥性侵。

　　未成年人正处在对自己、对人、对世界观念的形成时期，遭遇性侵害，不仅形成了伴随负面感受的躯体记忆，还扰动了健康人格的形成轨迹，可能会扭曲甚至打断原有的发展路径。安全、信任、控制、自尊、亲密关系等基本需求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年幼者可能会出现恶梦，退缩、不合群，不愿与成人目光接触，言语中常涉及性；青少年会出现情绪波动、极度自卑、对人不信任、自暴自弃、出现行为问题甚至违法犯罪。

　　在孩子遭到性侵之后，很多家长觉得，大家都不再提就没事了。不提并不代表从此就没事了。这就像人的皮肤表面受到创伤后，细菌、病毒的同步沾染是看不到的。如果我们不进行创面的清理、消毒，表面的伤口也许会自行愈合，但细菌、病毒不仅不会自己消失，还会不断感染周围组织，小则红肿热痛，影响功能，大则溃烂并扩散影响到全身其它系统，有失去手臂甚至生命的风险。

　　心理的创伤也是如此，如果没有得到适当处理，性侵事件形成的“毒素”就会潜移默化地感染、扩散，影响一个人的整个身心。

　　性安全教育应该从孩子抓起

　　晶报：性侵害未成年人的黑手无处不在，您认为要让孩子远离性侵害，我们需要做的最重要一点是什么？

　　隋双戈：性侵在世界各国都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然而，目前的现状是，仅有两成孩子知道什么是“性教育”，3-12岁孩子的性安全教育基本是空白。

　　家长是启蒙者，是性安全教育的第一责任人；老师是传道者，是体系化教育的传承人；政府是协调者，是性安全体制机制的引导人；大众是影响者，是性安全生态环境的受益人；孩子，是使用者，是家国未来的主人。无论哪一个角色，都对儿童性安全环境的构建至关重要，都将影响我们自己和民族的未来。

　　性安全教育，是每位父母要传授给孩子的重要一课，要从小抓起。我认为，性安全教育应该纳入义务教育中，让保护自己、尊重他人从孩子抓起，成为基本的文化素养。

　　本期嘉宾：

　　隋双戈

　　医学博士，中国心理学会注册督导师、欧洲认证EMDR心理创伤治疗督导师、国际催眠治疗师，多次参与国内外重大灾难、事件心理援助。

　　2005年发起“春风计划”——性侵预防与遭遇者援助公益项目，带领春风使者们服务至今，荣获“亚洲家庭联盟3A计划杰出奖”、“十佳慈善公益中国经验”、“最具社会责任感公益项目”等国内外奖项，深圳市十佳爱心人物、五星级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