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教育是适应学生的教育

　　现代教育是适应学生的教育，而不是让学生去适应的教育。教育适应了学生，前景就会一片光明。因此，教育家的眼里没有“差生”，更没有不可救药的学生。

　　——作者手记

　　楚福建师傅愁坏了。他为儿子楚庆生的学习发愁。

　　一身武功的楚庆生，却成了没人敢要的学生，留级已成定局，弄不好还会进工读学校，这让哪个做父母的不忧心如焚呢？

　　楚庆生的爷爷是武林高手，曾当过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的警卫。父亲楚福建练过举重，也有不俗的成绩。

　　那天晚上，在闸北八中的会议室，当楚师傅走进来的时候，我立即感觉到此人身手不凡。他一身普通工人的装束，却腰板挺直，行走如风，脸色黑里透红，讲话声似洪钟。

　　讲起儿子的事，他滔滔不绝：

　　楚庆生三岁开始习武，我让他以全国武术冠军李连杰为榜样，以别人三倍的运动量练武，不断向极限冲击。在竞技场上，我不但要求儿子拿第一，还要求他与第二名拉大距离，确保冠军非他莫属。

　　1991年，11岁的楚庆生荣获上海武术比赛个人基本功冠军。我问儿子：

　　“你的目标是什么？”

　　儿子响亮地回答：

　　“全国武术冠军！”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坦率地说，这事也怪我，怪我不重视文化学习和个人修养。当时，我对儿子的文化课要求很松，只要不留级，每门功课60分就行了。

　　由于我的错误导向，楚庆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习成绩总是在低分中徘徊，经常受到老师的批评和同学的嘲笑。儿子对学习毫无兴趣，老师又气又急却一筹莫展，孩子不学，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就因为儿子成绩太差，影响了班级的平均分，也影响了学校对老师的考核和班级的声誉，所以，学校屡屡暗示我们：

　　“只要楚庆生转学，学校一定给予积极的配合。”

　　什么配合？就是编造假成绩册呗。否则，哪个学校肯收下楚庆生呢？

　　1989年的秋天，为了便于儿子进行武术训练，也为了给他换个环境，我们同意转学了。果然，由于假成绩册编得让人看不出破绽，楚庆生转入了黄浦区某重点小学就读。

　　重点小学学风良好，成绩齐整。他们很快发现了问题，大呼上当，因为楚庆生的实际成绩与成绩册上的水平严重不符，于是他们坚决要求把他退回闸北区。该校学生平均成绩在 90分以上，而楚庆生低人家几十分，学校能不急吗？我们苦苦恳求，学校才让楚庆生勉强读完了四年级。升入五年级，学校要强制性地把楚庆生退回闸北区，可闸北区不收，理由是上海有政策，五年级是毕业班，不得转校。

　　为了不让儿子失学，我无数次奔波于黄浦与闸北两个区教育局之间，最后还是市里出面做工作，让楚庆生在该重点小学读到毕业。您想想看，处在夹缝中而成绩很差的楚庆生，每天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他的心态又怎么会好呢？

　　终于，小学毕业了，楚庆生进入了黄浦区的一所初级中学。

　　不久，出现了一次机遇。上海市下达了一个职业运动员的名额，而楚庆生是比较适合的人选。

　　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某领导的儿子鸠占鹊巢，占用了那个宝贵的名额。三年后，我与那位领导的儿子相遇。他内疚地说：

　　“当初那个名额是楚庆生的，是有人做了手脚，把名额给了我。结果，我练不出成绩还弄出一身病，又耽误了楚庆生的前途。我后悔极了！”

　　当时，我曾伤心欲绝，认为世道不公。今天，我倒庆幸儿子选择了闸北八中，因为成功教育让他走了正道，给了他更大的希望！

　　“进闸北八中容易吗？”

　　听我这么问，楚师傅仰面大笑起来，说：

　　“容易！非常容易！不过我心虚呀，咱家的孩子咱知道，楚庆生当时快走到危险的边缘了，我真怕闸北八中也不要他！”

　　当职业运动员的名额被占用后，楚庆生变得自暴自弃起来。与许多厌学的孩子一样，他迷上了电子游戏机，并很快上了瘾，根本不想上学。因此，读了半年的书，他的成绩单上“一片红”，各科成绩差得让人吃惊。他不但频频逃学，还连连闯祸。

　　那些日子，楚师傅最怕电话铃响，因为电话铃响，常常是班主任来告状：

　　“楚师傅，您快来，您儿子把同学打伤了，您带上钱来吧！”

　　“楚师傅，您儿子把学校教室的黑板打坏了，您带上钱来！”

　　最可怕的一次，电话中说：

　　“楚师傅，您的儿子被派出所民警带走了，他把上海电信大楼的门面玻璃打碎了！”

　　那些天里，楚师傅又气又悔又怕。他生气儿子胡作非为，他后悔让儿子习武，他害怕儿子犯罪。是啊，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如果走邪路，那不就是走向犯罪的深渊吗？

　　张妙坤是闸北八中的常务副校长，被刘京海校长称为“三军统帅”。

　　应当说，他算老资格了。张妙坤是1964年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一直在闸北八中工作，直到退休，从语文教师、教研组长、教导主任，一直干到常务副校长。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闸北八中呢？

　　可这位“三军统帅”也有眼花的时候。

　　当楚师傅把儿子的成绩册和转学证明递上时，张妙坤扫了一眼，便研究起了成绩册和有关资料。一会儿，这位教育行家便眉开眼笑地拍板做主了。

　　楚福建没想到进闸北八中如此容易。

　　为了严加管束儿子，楚福建决定忍痛放弃儿子在上海市体校武术训练队的优越条件，让他专心学习文化知识，从头开始。他听说闸北八中正在实施“成功教育”，对转变“差生”有一套真功夫，便决定把儿子转来闸北八中。

　　黄浦区那所中学听说楚庆生要转学，真是喜出望外，如释重负。他们主动“配合”，给楚庆生换了一本新的学生成绩册，并给他每门功课加 50分，让他“飞”进优秀学生的行列。尽管闸北八中曾有“差生集中营”之称，但那已经是历史上的称谓了。同学们你追我赶互帮互助，成了校园的新时尚。因此，闸北八中的老师们很快发现，楚庆生的优秀学习成绩不是真实的，他们只是见怪不怪罢了。

　　不过，这件事让楚师傅父子极为感动，因为闸北八中没有一个人揭儿子的老底，更没有人把儿子拒之门外，反而对他更加鼓励和关照。

　　楚师傅说：

　　“儿子在黄浦区读书的时候，闯祸多，被人告状也多，我几乎得了电话恐惧症。直到儿子进入了闸北八中，我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楚庆生的经历在闸北八中是极为平常的事。

　　开学前的一天，校长召开新生班主任会议。教导处邱主任不安地宣布：

　　“这届新生的录取平均分约200分，为全区倒数第一。另外，还有 5名留级生安插到各班。唉，困难是蛮多的！”

　　邱主任说罢，紧张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也不怪邱主任紧张。以往新生分班，谁不想在差的生源中尽量挑好的？挑一个基础好点的，就省不少力气，还容易出成绩，何乐而不为呢？今年生源奇差，哪个新生班主任不瞪起眼睛来？几位校长与邱主任一样忧心忡忡，准备做老师们的思想工作。

　　奇怪的是，会议室里静悄悄的。班主任们纷纷在看本班的花名册，一个个心平气和。一会儿，他们陆续向外走去。

　　“哎，别走哇，还有工作要布置呢。”邱主任舒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吃了我呢！”

　　楼老师撇撇嘴说：

　　“你有什么好吃的？我早料到了这个现实，从没指望生源会好起来。”

　　“老实说，本来我想争一下的，可咱们成功教育的结果，不就是让留级生和别的‘差生’都获得成功吗？别的老师能做到的，我难道不行吗？”

　　年过半百的苏老师说出了心里话。坐在她身边的小冯老师说：

　　“观念变了嘛！咱们闸北八中的老师就是要在转变‘差生’上显示价值，偏爱‘差生’嘛！”

　　老师们一齐笑了起来。

　　楚庆生是中途转学来到闸北八中的，张妙坤副校长还蒙在鼓里呢，他有些摆功似的向刘京海介绍楚庆生，什么武术冠军啦，什么学习成绩优秀啦。

　　刘京海校长见多识广，不相信什么都好的学生会主动转学来闸北八中。他打量了一下楚庆生，满怀信心地说：

　　“你的武功这么好，动作这么利索，脑子一定非常聪明！”

　　楚庆生一听慌了，连连摇头。刘京海拍拍他的肩膀，说：

　　“笨的人不可能拿上海冠军的。如果你把工夫稍稍用在学习上面，成绩肯定会上去，这一点我有绝对的把握。”

　　刘京海校长的这几句话，促成了楚庆生命运的转折。楚庆生后来回忆说：

　　“过去在学校里，我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埋怨、批评和讽刺、嘲笑，使我从心里认定自己是个人见人烦的坏学生。我从未听到一句夸奖的话，就连我的武功也似乎成了罪恶的证明。可进了闸北八中，连刘京海校长这么有名的人都瞧得起我，我太幸福了，这样的感觉过去从来没有过。因此，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行动起来，像练武那样刻苦学习！”

　　在刘京海校长的安排下，楚庆生进入了数学教学高手王守新的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