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娘娘的小彩电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干了一个月，送子娘娘便认定：她的坐骑虽然对眼儿，但哪也找不出比对眼儿更好的麒麟了。实话说，玉皇大帝就是再拿三只英俊的麒麟来拖，送子娘娘也舍不得把怪眼麒麟换走。

　　怪眼麒麟太能干了。随着营业额不断扩大，派给怪眼麒麟的活越来越多。最多的一次，他驮了五个婴儿，三只熊猫崽儿，六只猴崽儿，35只猪崽，182个龟崽儿，总数都快超过正规军一个营了。要是别的麒麟早就撂挑子或要求增加工资了。

　　但怪眼麒麟一声不吭。他每次往人间送婴儿和动物崽儿，背左边一个大筐，背右边一个大筐，背中间一个大筐子，脖子上挎个大篮子，四条腿各绑一个袋子，尾巴上吊着个瓶子，头顶上还顶着个特大羽毛摇篮，里面平平稳稳放着熟睡的婴儿们。

　　怪眼麒麟就驮着这么多东西，风驰电掣，云里来雾里去。而且不用送子娘娘陪着，是独立操作。天上的神仙看了都羡慕极了，以为这都是因为对眼儿的缘故。太上老君想把自己的青牛弄成对眼，寿星老想把自己的梅花鹿弄成对眼儿，一时间，天上闹开了对眼热，各种制造对眼的美容厅应运而生，就像人间的单眼皮改双眼皮一样，也都纷纷挂出招牌。

　　只不过人间美容厅挂出的招牌是：一秒钟，登时美。

　　天上美容厅挂出的招牌是：一秒钟，登时对。

　　不过怪眼麒麟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些地方与送子娘娘的工作不太配合。

　　送子娘娘送的婴儿，这也是一种产品。就好比厂家，生产的产品不一定都是合格的，也有一级品，二级品，等外品，甚至残品、次品。

　　按天上的规定，这些都得送出去。送子娘娘就想好坏搭配。这搭配也不是她的创造，在人间早就有了，比如瘦肉搭肥膘，好烟搭坏烟，这种办法在送子娘娘这儿，就成了：高智商婴儿搭配一个呆傻婴儿，聪明猪崽儿搭配一个呆傻猪崽儿。

　　这对后者来讲还问题不大，甭管聪明猪傻猪，长肥了都得做红烧肉，或香肠。对婴儿就有点难办了。

　　怪眼麒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人间还有一个实行“三包”。他也来个包退包换。每次到人间送子，他总得带回几个退换回来的残次品，沿途还捡一些没人要的弃儿，弄得送子娘娘都得开个呆傻婴儿园了，搞得她哭不得笑不得。

　　这天夜晚天气很好，蓝蓝的天宇间，银河水泛着闪闪烁烁的波光，弯弯的月牙儿升到了九重天上，送子娘娘同怪眼麒麟坐在一团彩云上乘凉。

　　送子娘娘问怪眼麒麟：“你最近到人间送子，可看到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怪眼麒麟说：“看到了。我看见了玩魔方和变形金刚的，还有玩电子游戏机的。”

　　送子娘娘笑说：“这些都是小孩子家的玩艺儿，也难怪，你也是个小孩儿。我问你，你看到什么新的化妆品了吗?”

　　怪眼麒麟迷迷登登地说：“听说那化妆品好像更新到第四代了。”

　　“什么?”送子娘娘一惊，“几天没看电视，就发展那么快?”说着她从袖子里抖出一个橡皮大的小盒子，放在掌心上吹一口仙气。

　　小盒子立刻呼呼涨大了，嗬，53英寸大彩电，像小电影一样，图像特别清晰，播放的正是化妆品广告：

　　抗皱返老还童霜，

　　只抹一瓶瓶瓶瓶，

　　老太太变成小姑娘。

　　电视画面中，一个满脸皱纹缺齿扁嘴的老太婆从一个小瓶里弄出一点抗皱霜往脸上轻轻一抹，不但脸上的皱纹通通消失，而且变得细皮嫩肉，嘴里齐刷刷长出一排小白牙，老太婆惊喜得大叫：“哎哟!我的妈呀，奶牙出来了。”

　　送子娘娘坐在云朵上看着电视，也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咦?这抗皱霜还能治牙病，这倒不错，这天上的医院和地上的差不多，也是牙科的号最难挂，我何不弄一瓶抗皱霜，留着以备牙病。”

　　电视画面继续作广告：

　　好好好!好好好!

　　填坑去斑移痣膏，

　　坑儿填平了，

　　雀斑全去掉，

　　痣儿位置移得巧。

　　送子娘娘听了直皱眉咂嘴儿：“这去掉雀斑倒是听说过，可填坑是怎么回事呢?还有黑痣，应该点掉才对，怎么会移得巧呢？”

　　电视画面上，有一个又丑又胖的姑娘，她的脸长得很古怪，右半边满是麻坑，左半边满是雀斑，中间的鼻尖上有一颗又黑又大的痣。

　　送子娘娘真佩服那些作广告的，他们不知从哪儿找来这样的模特。

　　电视里的丑姑娘一抹上填坑去斑移痣膏，奇迹立刻出现，姑娘左边脸上的雀斑全都活动起来，像小黑蚂蚁一样纷纷爬过鼻梁，爬到右边脸上的麻坑里，忽然雀斑的颜色变浅，把那些坑儿全填得平平整整，整个脸蛋顿时变得又光滑又细嫩。

　　送子娘娘看得眼珠全瞪圆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忍不住拍手叫：“真绝!真绝，用左边的雀斑填右边的麻坑，这叫取之于斯，用之于斯。”送子娘娘摇头晃脑地哼哼起来。

　　怪眼麒麟笑眯眯地说：“我看这挺像打仗的，左边的黑蚁兵团在向右边的阵地进攻，只是他们进攻的方法不得当，要是我，先占领中间山头那块黑色高地。”他把鼻尖上的黑痣看成高地了。

　　“别说话，别说话，‘高地’开始移动了。”送子娘娘也不知不觉受了怪眼麒麟的影响。

　　那姑娘鼻尖上的黑痣果然顺着鼻梁慢慢向上滑动，滑到额头中间，便定在那里，颜色由黑变成鲜红色。

　　“哇!美人痣，移得真是巧，这去斑填坑移痣膏太棒了。”送子娘娘大声赞叹，然后急急忙忙一甩双袖，袖口里立刻飘出鼓鼓囊囊的两个小挎包，一个装满了钞票，一个装满了金条。

　　“怪眼，”送子娘娘亲热地对麒麟说，“烦你辛苦一趟，下到人间为我买些最高级的化妆品来。”

　　怪眼麒麟痛快地答应：“娘娘，我这就去。”他说干就干，把小挎包往背上一搭，就要腾云驾雾。

　　“慢着，”送子娘娘叫住他，“你到了下面，买化妆品要向女同志打听，她们懂。”

　　怪眼麒麟认真地说：“我记住了，找女同志问。”

　　“还有，这回可别买处理品，拣最贵的买。”送子娘娘又大声嘱咐。这些年来她已积攒了不少钞票，她也接受了一种时髦的观念：有钱不花，丢了白搭。

　　怪眼麒麟兴冲冲地踩着云雾往前走。他很高兴能出来遛遛，像所有孩子一样，他也希望晚上自己出去玩，可是送子娘娘不让，说现在天上也有拐骗神仙崽的坏神儿，她怕怪眼麒麟被拐卖了。

　　怪眼麒麟东张西望，欣赏天空的夜景，四周繁星闪闪烁烁，脚下彩云飘飘悠悠。极远的地方，有一派亮光，那是玉皇大帝的宫殿，近处的头顶高空，传来袅袅的仙乐和歌声，又不知哪个洞府的神仙在开音乐会。

　　怪眼麒麟正沿着云路往前走，猛然发现前面有两面山峰似的大门。他心里一愣：“怎么?到了南天门了?难道他走迷了路?”

　　怪眼麒麟使劲揉揉眼睛，仔细一瞧，觉得有点儿不对。

　　南天门巍峨漂亮，缀满了霓虹灯似的宝石，这两扇大门却是黑漆漆的。

　　南天门有四大金刚把守。这两扇门却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怪眼麒麟再仰脸向上看，看见门顶上隆起10个大鼓包儿，挺像城楼的箭垛，怪眼麒麟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顾不得再细想，腾起身体，用独角去顶大黑门。

　　黑门软软乎乎，像是用肉做的。

　　黑门后面传出声音：“别挠，别挠，痒痒死我了。”

　　接着两扇肉门往两边移开，中间探出一颗脑袋来，啊!是赤脚大仙，两个肉山似的大门原来是他的大脚丫子。

　　这赤脚大仙可是赫赫有名，在整个仙界无神不晓。

　　细说起来，他的知名度和孙悟空还颇有关系。当初孙悟空被太白金星请到天上做弼马温。孙大圣先在蟠桃园偷吃了蟠桃，后来又在天空摇摇晃晃，正碰上这赤脚大仙，赤脚大仙是去王母娘娘的瑶池赴宴，孙悟空便哄骗他说：“玉帝因我翻跟头快，特叫我通知诸位神仙，先去通明殿演礼，然后再去赴宴。”

　　赤脚大仙信以为真，傻乎乎地掉头去了通明殿。孙悟空却变作赤脚大仙的模样，一个跟头打到瑶池，拔下一撮毛化做瞌睡虫，将那些正准备酒宴的仙官、力士、童子，弄得昏昏睡睡，然后大吃二喝，喝得醉醺醺，又撞到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偷吃了仙丹，最后导致了大闹天宫。

　　骗人的孙悟空赫赫有名，被骗的赤脚大仙也跟着出名，一个时期，天上的神仙一见了赤脚大仙，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就是那个大脚被孙悟空骗过。”闹到后来，西方极乐世界的神仙组织旅游团，还特别把赤脚大仙这里作为参观的一景。这使赤脚大仙觉得很光彩。在别人的怂恿下还特意制作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

　　赤脚大罗仙

　　曾经龙宫借宝乱蟠桃偷吃仙丹大闹天宫保唐僧取经捉72洞妖怪全终全始被西方极乐世界法力无边的如来佛加升为斗战胜佛的的孙悟空骗过的赤脚大仙人。

　　名片上的句子极长，又不加标点，这里面很有讲究。因为万一你要是看花了眼；或是气短，念这样的句子要大喘气；或者缺少耐心看不下去，则很容易把这些功绩都看成是赤脚大仙的。

　　不过实事求是地讲，赤脚大仙从没用过这名片，他还算是个老实的神儿，并且在天上的神缘不错，怪眼麒麟就挺喜欢和他接近。

　　赤脚大仙一看是怪眼麒麟，忙喊：“缩缩缩缩。”那两座肉山似的大脚丫立刻缩小，变得同普通神一般大，赤脚大仙从云彩上跳下来。

　　怪眼麒麟问他；“大脚丫，你在做什么?”赤脚大仙平时喜欢和神崽儿们打打闹闹，没大没小，所以神崽儿们都叫他大脚丫。

　　赤脚大仙尴尬地笑说：“瞧这儿没人，我亮亮脚丫子。”

　　怪眼麒麟这才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但决不是臭味。他有些奇怪地问：“大脚丫，你的脚今天怎么这样空闲?难道是赚钱赚多啦?”

　　别看赤脚大仙穿得破破烂烂，他可有钱。天上也到了凭本事赚钱的时代。赤脚大仙的技术专长全在脚上。

　　在玉皇大帝的宫殿群北面，有一条热闹的天街，大商店大饭店鳞次栉比，那地方就相当于下面人间的南京路和王府井，寸土寸金，几乎所有的神都想在这儿找一块地盘，但希望渺茫。

　　赤脚大仙用不着着急，他的地盘是随身带的。他走到天街上，临时找一小块空地方坐下，便盘起腿来，脚心朝上，闭上眼睛念念有词：“长长长！”两只脚腕立刻像朝天柱一样飞快往高了长。

　　赤脚大仙再说：“大大大!”两只脚掌立刻向四边延伸，形成一块空中场地。赤脚大仙的脚又白又净，可软可硬，可小可大，还专门撒上了香水。

　　天庭甲级队足球联赛，在这大脚丫上“赛”。

　　日本式神仙大相扑，在这大脚丫上“扑”。

　　露天卡拉OK也在这大脚丫上“卡”。

　　最近，一个到人间私访的夜游神又给赤脚大仙出了不少新招儿。这些新招儿包括：

　　更新门面，在五个脚指上装上宝石霓虹灯脚掌上铺上玻璃马赛克。这样门票可提高一倍。

　　增添设备。在场内安装音响、空调，门票又可提高一倍。

　　扩大经营面。除去搞舞厅，还可以同时搞酒巴，备有冷饮，西式糕点，小吃，门票又可提高。

　　这些建议颇为诱人。连送子娘娘都十分羡慕，恨不得也生出一双大脚来。送子娘娘的脚还是旧式的“三寸金莲”，撑足了劲儿，也比不过赤脚大仙的一个大脚趾头。

　　可现在，赤脚大仙却远离天街，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这里来，所以怪眼麒麟要问。

　　赤脚大仙见麒麟问他脚丫，顿时变得愁眉苦脸：“老怪，你看我这脚丫，都成这样子啦!还能使吗?”他管怪眼麒麟叫“老怪”，这样显得亲切。

　　怪眼麒麟低下头，这才发现大仙的脚丫都变成黑漆漆的了。

　　“脚怎么啦?”怪眼麒麟吃惊地问。

　　“黑烟熏的。”赤脚大仙垂头丧气地说，“那一天我坐在云彩上装修大脚。突然下面呼呼地冒上黑烟，我朝下一看，不得了，下面海湾战争打得正凶，科威特的500多口油井都被点着了，滚滚黑烟直蹿上来，我慌忙去拿收烟袋，等把云彩顶上的这些黑烟收尽，这才记起了脚丫，一看已熏得黑黑的，更倒霉的是，竟得了脚气，脚丫缝里痒痒不止。嫦娥和七仙女本来要在我这脚丫场地上搞服装模特表演，现在也取消了。”赤脚大仙说着连连叹气。

　　怪眼麒麟想了想说：“送子娘娘叫我到人间去买化妆品，那里如果有好的脚气药，我替你买些来。”

　　赤脚大仙连忙说：“太谢谢你了。老怪，顺便你再买些洗涤净，我这黑脚也想彻底洗洗。”

　　于是，怪眼麒麟辞别赤脚大仙，降到一层层云下面，直奔灯火通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