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亭外听琴的无头鬼
也许是喝了几杯劣质烧酒的缘故,胖胖龙这一个跟头翻得很不像样。你们想想,酒后开车都不允许,何况是酒后驾云。胖胖龙还不到三岁,当属幼儿,幼儿喝酒,更是错上加错,据说是要烧坏脑细胞的。所以,胖胖龙的这个跟头翻得歪七扭八,最后竟糊里糊涂地往下跌,栽到一片花丛里。幸而这时已是夜晚,四周无人,胖胖龙身边就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请勿折花,违者罚款五元。”像胖胖龙这么胖,压倒了那么一大片,恐怕罚五十元也打不住。
胖胖龙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忽听一阵悠扬的古乐之声随风飘来,真是好听之极,听得胖胖龙心都醉了。他嘴里又不由自主地冒出第二句高明的词来:“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按照胖胖龙的水平,是绝讲不出这种语言的。这点还应属遗传因素,是他妈妈龙婆读过不少诗词,学问非浅。胖胖龙也时不时地表现出点超群的天才。
胖胖龙顺着古琴声,歪歪扭扭地飘到一排古色古香的房子跟前。最边上的一间房子亮着灯,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胖胖龙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了一下,笑得眯缝起了眼睛,他这个醉跟头翻得多巧,正翻到他三哥蒲牢身边来了。
屋里,柔和的灯光下,一条小龙背对着门,正襟危坐,正专心致志地弹一架古琴。弹着弹着,突然又变了调,琴弦铮铮作响。随着琴声,琴弦上竟然荡出一条条五线谱似的银线,还有一个个黑色小蝌蚪似的音符在上面跳跃。闪光的银线及黑色的“小蝌蚪”飘到雪白的墙壁上,弯弯曲曲勾出了一幅图画,画的正是胖胖龙,奇怪的是,只画了身体,却没有画出头来。
胖胖龙忍不住叫了一声:“三哥!”
弹琴的蒲牢回过头来说:“十弟,我已知道你来了,你看墙上这画!”
胖胖龙问:“怎么不画头,是不是线不够了?”
蒲牢笑了:“十弟,这你就不明白了,我刚才弹的是古琴曲《残形操》。”
胖胖龙问:“什么叫残形操?”
蒲牢说:“这《残形操》,是曾子作的曲。有一次,曾子鼓琴,墨子站在屋外听。曲子弹完了,墨子进来对曾子说:‘你的琴曲弹得真好,但好像没完,就像画人,只画了身子,而没画脑袋。’曾子说:‘我夜里做梦梦见一只狸猫,可只看见身子,看不见头,醒来就作了这《残形操》啊!’”
胖胖龙听得手指头直痒痒,他忍不住跑到古琴旁。
一看那古琴,胖胖龙不禁笑嘻嘻地说:“怪不得你弹《残形操》,原来这琴也是残的,你这琴尾都烧煳了。”
蒲牢说:“这你就是‘老外’啰,我这琴可不是一般的琴,乃是古琴之名品——焦尾琴。古代汉灵帝的时候,有个叫蔡邕的文人路过南方某地,正好碰见当地人烧柴煮粥。蔡邕听到火烧树枝的声音,大惊说:‘这可是最好的制作琴的材料啊!’他赶紧把这桐树木材买下来,削制成了古琴。果然弹起来音色极美,只是琴尾已经烧焦了,因此叫它焦尾琴。”
胖胖龙说:“还有这么档子事呢!我也来弹弹这焦尾琴!”说着,胡乱地拨动琴弦,“我也弹弹这《残形操》!”
蒲牢侧耳听胖胖龙乱弹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说:“十弟,你弹的哪里是《残形操》?是‘口条大肘曲’吧,你一定吃过狗肉、牛舌头、酱猪肘吧!”
胖胖龙一惊:“你怎么知道?”
蒲牢说:“我是从这琴声听出来的。一级琴师听琴能听出国运兴衰,二级琴师能听出人的七情六欲,三级琴师能听出喜怒哀乐,等到了助理级琴师,只能听出肚子里有什么‘下水’了。你明白吗?”
胖胖龙连忙点头:“这个我明白,这就好比卖肉,一级肉全是里脊,二级是精瘦肉,三级肥多瘦少,轮到等外,就只剩‘囊踹’了。三哥,你是几级?”
蒲牢有点尴尬,吞吞吐吐地说:“这也不尽然,一级里也有‘囊踹’,像我这样的,无论如何也应属二级,可才评三级半。十弟,你哪里知道,这评职称,定级,也十分复杂。不过,我对职称一向看得是很轻的,要紧的是学问。我一钻进去,就发现这中华古乐博大精深,简直十辈子也学不完。现在我正在搜集失传的古乐曲,也准备著书立说,搞一本这方面的专著。只要有了专著,不怕别人不承认。你来了正好,今晚同我一起出去。”
胖胖龙同蒲牢一起升到空中,踩在一朵云彩上。
胖胖龙问:“哥哥,咱们去哪儿?”
蒲牢从口中吐出一个紫色的珠子来,珠子落到云中,陡地一长,变成了一间小房子,上面还有一个圆形的门。
蒲牢说:“这珠子叫‘旋珠’,我们钻进去,它就会旋转起来,把我们带回几百年前。看!珠子马上就要旋起来了,咱们赶快进去!”他拉住胖胖龙的手,急急忙忙钻进珠子。
紫色的珠子“日日”旋转起来。胖胖龙眼前紫光乱闪,弄得他眼花缭乱。大珠子停止了旋转,蒲牢和胖胖龙钻出了珠子,发现还是夜晚,云彩下面的景色却已大变。没有灯火,没有人迹,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间有一座亭子。
胖胖龙好奇地看着下面:“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蒲牢说:“那小亭子叫作华阳亭,距离洛阳几十里。我们已经到了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三国时代。你看,那边有人来了。”
果然,前面土路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走近了,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出那人是个书生,背着架古琴,神情非常潇洒。
蒲牢佩服地对胖胖龙说:“这个人叫嵇康,是个大文学家、音乐家,是有名的‘竹林七贤’之一,他曾作过一篇《琴赋》,专谈古琴的弹奏法和表现力,很有见地。”
那嵇康悠悠然,走到小亭子里,把古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然后不慌不忙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云彩上,蒲牢低声告诉胖胖龙:“这亭子里有一乐神,一会儿就会出来。”
胖胖龙迟疑地问:“乐神是什么样子?可怕吗?”
蒲牢说:“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下面传来了悦耳动听的琴声,原来,嵇康已弹起了古琴。在这荒郊野外,琴声格外幽雅、清晰。
“弹得好啊,弹得好!”亭子顶上突然有人称赞。
嵇康手摸古琴,仰脸问:“您是何人?”
空中的声音答道:“我是乐神啊,在这里已经几千年了,我以前也以擅长古琴著称。我今天听您弹琴,乐声清和委婉,就忍不住来听您弹了,请您再弹几曲吧!”
嵇康说:“夜已深了,请您下来听吧!”
乐神说:“我长得太丑陋,怕吓坏了您,还是不见面吧!”
嵇康边弹琴边说:“既然您那么爱琴,就是我的知音,还计较什么丑不丑的呢?”
亭子前面腾起一团幽绿的雾气,出现了一个手提自己脑袋的人。
胖胖龙在云彩上吓得哆哆嗦嗦:“妈呀!这神可真够丑的!”
蒲牢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耳语:“十弟,切勿出声,我今就是为寻此乐神而来,他会弹一绝代琴曲。”
果然,那乐神听嵇康弹了几曲之后,轻声问:“我可以试试这琴吗?”说着,把头放在桌子上,奏出一曲《广陵散》,音调绝伦,直把对音乐一窃不通的胖胖龙都听傻了。
蒲牢的眼珠瞪得溜圆,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咕哝着,他在拼命地记琴谱。
那乐神一曲奏完,嵇康也听得直了眼,颤着声问:“我可以学学这曲子吗?”
乐神说:“您要发誓,世上只您一个人知道此曲,不得再教他人,也不要问我姓名!”
云彩上的胖胖龙听了,忘记了害怕,忍不住大声说:“嵇康,甭发誓了,我哥哥已经学会了,世上至少有两人会这支曲子了!”
胖胖龙的声音挺大,那无头乐神噌地一下子蹿出了亭子。
蒲牢也飞快地拽住胖胖龙钻进紫色的珠子,“日日”旋转起来。蒲牢倒不是怕那乐神,他主要是因偷听曲子不好意思了。
胖胖龙同蒲牢回到先前的小屋里,天已微明。蒲牢顾不得休息,急急忙忙拿出一个本子,把刚才默记在心里的古曲《广陵散》写在本子上,放进一个樟木箱子里。然后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胖胖龙问:“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蒲牢说:“因为我生性好唱,在钟上呆得寂寞,白天便化作人形,参加一个叫‘豳风’乐团的古乐队。”
胖胖龙好奇地问:“什么叫‘豳风’?”
蒲牢说:“‘豳风’,是古代《诗经》中的一种,那是很古朴典雅的呢!”说着,换上牛仔紧身裤,蝙蝠夹克衫,戴上露着五个手指头的古怪手套,架上一副宽框墨镜。
胖胖龙有点吃惊:“哥哥,你就穿上这身衣服去演‘豳风’?”
蒲牢苦笑地连连摇头:“我这是去跳霹雳舞哩!这次我们乐团外出演奏古乐曲,曲子虽好,可听的人太少,票房收入太低,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大家只好胡乱上台扭几下摇摆舞,赚点钱弥补亏空。现在这些比那历史悠久的古乐走俏多了。”
胖胖龙大为不平,说:“那你何不把《广陵散》拿出来震一震他们!”
蒲牢说:“弟弟,你说得对,我正准备这么干呢!像那上古淑女奏的古琴,能使冬天刮热风,酷夏下白雪,还有那太子长琴能使五色鸟舞于庭中,更有使孔子听了‘三月不知肉味’的古乐。要是把这些通通拿来,绝对镇什么‘迪斯科’、‘流行曲’!十弟,你同我一起干怎么样?”
胖胖龙连忙摇头:“不行,不行!爸爸说我自小五音不全,是左嗓子,缺少音乐细胞。再说,你那古曲这么厉害,能使冬暖夏凉,让带色的鸟跳舞,这些还关系不大,惟有那‘三月不知肉味’,我是绝对接受不了的。我本来就没什么‘专长’,只有一副好肠胃、‘好下水’,要把这再弄坏了,我可就没有一点优点了,不成不成!快告诉我四哥在哪儿,我再去找他看看新鲜。”
蒲牢说:“你四哥叫狴(bì)犴(àn),长得像老虎,有威力,上天命令他看守牢房。那狱门上的老虎头就是他!”
蒲牢的话还没说完,胖胖龙已急不可待了。他答应着:“我知道了,叫‘比按’!”一个跟头翻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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